恐怖袭击频发对美国移民政策的影响

移民政策是美国政治的显性议题，更是个难点议题。2013年1月，奥巴马总统在就职仪式上宣布将把美国移民政策改革作为其第二任期的施政重点。迄今为止，这个目标仍未实现。但是，美国国内关于移民政策的讨论却热度不减，尤其是在大选期间。同时，这种讨论又十分敏感，极易受外部因素的干扰。2015年11月13日，巴黎多地遭受重大恐怖袭击，这对美国的移民政策产生了重大影响。

美国移民政策焦点转向

美国移民政策辩论的对象与焦点发生转移，民主、共和两党分歧再次凸显。此前，两党总统候选人在辩论中关注的主要对象是合法移民与非法移民问题，焦点指向了移民对美国就业和经济增长的影响。例如，在2015年11月10日共和党总统竞选人的第四次辩论中，德克萨斯参议员克鲁兹(Ted Cruz)就表示，“只要美国失业率仍然处于不可接受的高企状态”，美国就需要停止增加移民数量，包括合法移民数量。

然而，恐怖袭击频发使美国移民政策辩论的对象转移到难民问题，尤其是叙利亚难民接受问题上，焦点也由经济议题转移到国家安全议题。实际上，在面对当下的难民危机时，奥巴马政府因为迟滞的应对政策而饱受批评。为此，奥巴马总统表示，在下一财年，美国将增加接受10000名叙利亚难民。就这一问题，民主党人基本持开放与欢迎的态度。

但是，巴黎恐袭之后，美国超过半数的州(多数州长属共和党人)，如伊利诺伊州、俄亥俄州、佛罗里达州对于接受叙利亚难民提出反对意见。这些州表示，由于担心极端主义分子潜入，它们正在寻求终止进一步安置叙利亚难民的计划。例如，密西根州州长里克·斯耐德(Rick Snyder)此前表示愿意接受更多叙利亚难民，认为这样有助于改善密西根州经济状况，并强调这是一个“好的密西根人”应该做的。但是，巴黎恐袭后，他宣布将不再更多接受叙难民，称“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居民的安全”。路易斯安那州州长、共和党总统竞选人金代尔(Bobby Jindal)表示他已签署行政命令，要求各部门采取一切可能手段阻止叙利亚难民在该州的安置行动。

美国移民政策面临安全考量与人道主义的两难困境。毫无疑问，难民危机是一场人道主义危机。美国作为世界上的超级大国，同时又将“人权”作为重要价值理念的国家，在应对难民危机时负有不可推卸的重大责任。然而在巴黎恐袭之后，美国国家安全问题凸显出来。面对选民的安全担忧，共和党总统竞选人甚至提出了包括终止难民输入、对难民宗教信仰进行甄别等更为严苛的政策主张。共和党人杰布·布什(Jeb Bush)就表示，美国应将注意力集中于那些正在遭遇屠杀的基督教难民。克鲁兹也声称，美国将继续为基督教难民提供庇护所，但不包括那些可能被伊斯兰国渗透的难民。共和党总统候选人领跑者特朗普(Donald Trump)认为，这些叙利亚难民“可能是特洛伊木马”，并宣称如果当选总统，他将会把叙利亚难民全部赶出美国。

面对国内日益保守的移民情绪，奥巴马总统在参加20国集团会议期间表示，美国会继续接受难民，包括来自于叙利亚的难民，但会对他们的难民身份进行严格甄别与安全审查。他表示：“我们在欢迎那些急切寻求安全的难民的同时要保障我们的安全。我们能够且必须做到两者兼顾。”显然，如何破解安全考量与人道主义的两难将成为奥巴马政府的一次重大考验。

美国反穆斯林移民情绪日益高涨，文明冲突的可能性在增加。巴黎恐袭之后，美国社会对于穆斯林群体的态度可以用“恐惧”与“抵制”来概括。另一位年届70岁的美国人声称，她可以接受基督教难民，但“穆斯林难民让我感到害怕”。事实上，美国的穆斯林移民也充满了不安全感。据估算，目前大约有275万穆斯林人生活在美国。这些穆斯林移民对于当前的生活状态与社会氛围感到忧心，甚至有些人把当前美国社会对穆斯林群体的警惕、防范、疑惧与 “9·11”恐怖袭击后的状况相提并论。与此同时，不同文明的冲突在美国社会也若隐若现。对于不少美国人而言，伊斯兰教被认为是一种危险的“他者”，与 “伊斯兰国”和“基地”组织所信奉的中世纪神学有着紧密关系，却与基督教所尊崇的理念格格不入。这一思潮在巴黎恐怖袭击后得到进一步加强。因此，当前美国在应对难民危机与防范恐怖主义的同时，对于国内不同族群间可能引发的文明冲突与社会歧视也应引起足够的重视与警惕。

影响原因

美国民众对安全问题高度担忧。巴黎恐怖袭击后，美国民众对安全问题的关注达到了一个新的高点。据《华盛顿邮报》与美国广播公司(ABC)联合发布的民调结果显示，83%的受访者认为美国在不久之后将遭受更为严重的恐怖袭击。这比在巴黎恐怖袭击发生前的民调结果高出了10个百分点。另一份民调也同样说明了这一趋势。2015年11月21日，萨福克大学(Suffolk University)与波士顿环球报(Boston Globe)发布的联合民调结果证实，在新罕布什尔州(New Hampshire)的共和党初选中，可能投票的选民中有42%的人认为恐怖主义和国家安全是他们最为关心的问题。在巴黎恐袭之前，他们最担心的是经济问题。需要说明的是，巴黎恐怖袭击的枪手曾登记为难民身份，这必然会增加美国公众对政府接受叙利亚难民可能造成的安全威胁的担忧。

美国政党政治与选举政治推波助澜。自“9·11”事件后，美国恐怖袭击实施者绝大部分是美国公民，其中超过半数是美国本土出生的公民。因此，奥巴马政府2010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首次将防范美国“本土恐怖威胁”视为保障国家安全的重要一环。从这个角度来说，美国民众对叙利亚难民的安全担忧并无太多依据。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the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高级研究员尊克(Micah Zenko)认为，美国人往往高估在美国境内发生恐怖袭击的可能性。当然，这是公众的一种自然心理反应，可以理解与接受。按理说，美国政治家应引导民众以理性与冷静态度来审视难民问题。其实，奥巴马政府的确在这样做，但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却恰恰反其道而行之。他们不仅不缓解民众的焦虑，而且还煽风点火，其目的无非是为了能够在初选与大选中赢得胜利。据“皮尤研究中心”2014年9月的一项调查显示，超过70%的共和党人对伊斯兰极端主义在美国兴起表示非常担忧，这比民主党人高出了25个百分点;58%的共和党人认为奥巴马政府在降低美国遭受恐怖袭击风险方面做得不够，持这一观点的民主党人仅为26%。因此，从选举策略来看，共和党总统竞选人在对待叙利亚难民问题上持强硬态度风险最小，而收益颇大。它一方面可以迎合党内的主流民意，从而为自己在初选中出线赢得更多党内支持;另一方面可以借此抨击奥巴马政府的安全政策，为未来的总统大选进行舆论造势。显然，难民与移民问题已经成为美国政治中可资利用，甚至于滥用的工具。

美国对国际事务的关注度下降，国内孤立主义思潮有所抬升。金融危机后，美国国内学术界就已经对美国的外交大战略进行了激烈辩论，其中一个观点就是美国应更多关注国内问题，而非国际事务。与此同时，国内民众对于美国参与国际事务的支持度也降到历史低点。皮尤研究中心在2013年10月至 11月间的民调结果显示，53%的受访者认为，美国应该关注自身事务，这是自1964年以来的第一次。另外，80%的受访者认为，“美国不应该考虑过多国际事务，而应该集中精力关注自身国家问题，并重建美国国内的实力与繁荣”。实际上，奥巴马政府在实际政策中也的确将国内事务放在优先地位，对外则主要奉行的“幕后领导”与“责任分担”战略。因而，在对待难民问题上，美国持相对消极与保守的态度也有着深刻的社会根源。